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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评书屋 > 二十四史列传 > 第九十五章【封疆】
 
  
。同兄长晋文侯一样,弟弟成师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公元前746年,晋文侯去世,世子伯即位,即晋昭侯,晋昭侯在即位的第二年将叔叔成师封于曲沃(今天山西曲沃),因为成师去世后谥号“桓”,故他被称为曲沃恒叔。公族受封再正常不过了,然而问题是曲沃比晋国都城翼城(今天山西翼城县)还要大。
当时晋国大夫师服就劝谏晋昭侯“本末不能倒置”。师服是“本末论”的提出者,君权为本,从属的一级权力为末,“国家之立,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而且师服之前就对晋文侯和曲沃桓叔姬的名字表示过担忧:“取名表示一定的意义,意义产生礼仪,礼仪是政事的骨干,政事端正民众。政事没有失误民众就服从,相反就发生动乱(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相爱的夫妻叫妃,相怨的夫妻叫仇,这是古人所命名的方法,国君给世子取名仇,世子的兄弟却叫做成师,这就是开始预示祸乱了,做兄长的恐怕要被废黜了吧!”
此情此景是不是觉得非常熟悉,不错,就在曲沃桓叔受封三年后,郑国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郑庄公迫于母亲申姜的压力将弟弟段封在了京城,不同的是京城太叔不是曲沃桓叔,而晋昭侯也远不如郑庄公。晋昭侯并没有听取师服的意见,自此晋国埋下了动乱的祸源。
曲沃恒叔受封时已经五十八岁,与父兄并肩作战的经历使他变得老谋深算,曲沃优越的地理条件更助长了他的勃勃雄心,在苦心经营了数年之后,曲沃变成了晋国的第二的权力中心,而且实力已经超过了晋都翼城,终于曲沃桓叔萌生了篡位的野心。
晋昭侯七年,公元前739年,大臣潘父被授意弑杀晋昭侯,迎立曲沃桓叔。然而支持国君的势力发兵诛杀了潘父,立晋昭侯之子姬平为君,史称晋孝侯,并出兵击败曲沃桓叔,从此后翼城与曲沃的对立彻底公开化。在此后几十年间,曲沃恒叔的儿子曲沃庄伯、孙子曲沃武公多次进攻翼城,先后杀死晋孝侯、晋哀侯、晋小子侯、晋侯缗四位国君,并驱逐晋鄂侯。
公元前678年,小宗曲沃武公终于消灭了大宗晋国公室,曲沃武公成为晋国国君,史称晋武公,晋国得到重新统一,并得到了周王室的认可。这段长达六十七年的历史被称作“曲沃代翼”。春秋早期的晋君都会以“继文绍武”来勉励自己,文是晋文侯,因为在他任期内晋国发展壮大起来,武就是晋武公,他使分裂六十七年的晋国重新统一,为晋国再次大发展奠定了基础。从此后晋国开始以一个大国面目重现在春秋的历史舞台上。
晋武公即国君位后,分封功臣,按照“亲亲上恩”的原则,曲沃一系的公族们皆有封赏,如晋武公的叔叔姬万被封在韩原,姬万后裔就以韩为氏,这就是韩氏的来源,晋武公不会想到二百余年后历史会再次重演,那时韩氏将与赵氏、魏氏联手瓜分晋国。
如此说来晋国公族算是很幸运的公族了
其实恰恰相反,晋国公族堪称先秦时代最为倒霉的公族!
统一晋国一年后,晋武公去世,其世子诡诸即位,是为晋献公。晋献公此人绝对称得晋国历史乃至整个先秦时代的超级狠角色。
~~超级狠角儿~~
同仇、成师一样,晋献公诡诸的名字也是来源于一场战争,当时曲沃武公活捉了戎狄部族首领诡诸,为了纪念这场胜利,就把刚出生的儿子取名诡诸。
晋献公即位时,国际局势已经风起云涌,扩张、图霸已经成为了许多诸侯的追求,东方齐国打怪升级,此时已经霸业初成;南方的楚国也已经陆续吞并了汉江流域的诸多小国,经验值蹭蹭上涨,开始将目光投向中原;西方的秦国渐入佳境,逐步稳定了西陲局势,东方边界很快要与晋国接壤。相对于这些业已成型的大国,晋国就稍显弱势了,因为“曲沃代晋”的七十年间,晋国忙于内战,错过了春秋初期的最佳发展时间,因此晋献公从即位伊始,就立志于晋国的图强图霸。
晋献公最初的打算比较老套,就是试图通过积极参与国际事务为晋国打开局面,即位第二年,公元前676年,他就参与虢、郑两国为周惠王迎娶新王后的事务,然而这一次远行,让晋献公彻底清醒了,他看到了东方诸侯的强盛富饶,看到了晋国与他们的差距,看到了小国诸侯摄于齐国之强,跟在齐桓公身后东奔西跑的景象。回国之后,晋献公便改变了思路,关起门来不再参与国际事务,而是致力于发展自身的实力,弥补落下的时光,着手向四周扩张。
晋献公首先将矛头对周围的戎狄民族,当戎狄在中原大地四处劫掠,甚至攻灭邢、卫两国时,晋国则在不断地剿灭他们,压缩着他们的战略空间,而且夺回了被戎狄占据的卫国故都朝歌以及河内、白泉、邯郸四座城邑,并将之纳归己有。晋献公执政二十六年,先后攻灭骊戎、耿、霍、魏、杨、芮、冀等国,史称“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晋国的版图得到极大的扩张。
晋献公不可谓不生猛。
不过他最为生猛的却是对于公族的屠杀。
晋武公即位后分封曲沃公族,但是却远远没有满足公族们的胃口,晋武公在世时他们不敢议论,晋武公去世后,晋献公即位,这些公族们开始疯狂的要地要钱要官。
晋献公不堪其扰,《左传》用了两个字表明他的担忧—“患之”。晋献公请来了大夫士蒍商量对策。
士蒍,大尧后裔,祁姓(大尧为伊祁氏),士氏,字子輿。周宣王时期,杜国(位于今天陕西省西安市东南,是大尧后裔封国)国君杜伯因为触怒周宣王以致被杀,其子隰叔出奔晋国,被任命为士师(属于司寇下属官员,掌禁令、狱讼、刑罚之事),士蒍就是隰叔之子,他承袭了父亲的职位,并以此为氏,称士氏。士蔿为人深沉,善于法度,现有的史料证明他是晋国刑法的有力制定和推动者,近百年后的晋悼公时期,晋悼公还要求大夫学习“士蒍之法”以为国用。同时,士蒍也是一位多谋善断的人,他告诉晋献公:“桓叔、庄伯的公子们人数很多,不诛杀必致祸乱!”
曲沃一系出身晋国公族,数十年图谋才将大宗取而代之,因此晋献公对于公族颇为防范,士蒍的话算是说到献公的心窝里了。但是公室力量之大绝不比晋献公差,真要刀兵相见,胜负尚未可知,或许因此晋国会再度陷入分裂,或许晋献公会取胜,但晋国也将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士蒍显然料到了这一点,他献出了一条计策—离间计。
“去富子,则群公子可谋也!”士蒍说。
富子是谁?
史料中没有明言其身份,有学者认为富子是公族中富氏的宗子,也有学者解释说富子是公族中最富有的一家,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富子是公族中灵魂人物,因为他很有智谋,公族的许多行为都是他指使教唆的。所以士蒍的离间计就从他着手,搞掉富子,则其余公子就可以任为宰割了。
“尔试其事!”晋献公就将此事全权委托给士蒍。
之后半年,士蒍成功打入了公族内部,与一群公子公孙成为了朋友,而且很受富子的信任。
有一天,士蒍和富子闲聊,言谈间士蒍就为富子抱不平,“您的才干远远高于其他公子,国君有心任命您为中大夫,可您跟他们走得太近了,国君有些难办。是这些人拉了您的后腿呀,何不与这些人保持一点距离呢?”
富子本来就觉得自己才识绝伦,有主政之念,也觉得公族子弟多有不堪之辈,听士蒍这么一说,就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其他公族。
没过多久,晋献公果然任命富子做了中大夫。
富子非常开心,但是其他公族心里就不痛快了,都是公族,凭什么你搞特殊?虽然碍于面子不便明言,表面上还是一伙,但已经心生芥蒂。
紧接着士蒍又使出第二招,他让晋献公以赏赐富子的名义剥夺了其他公族的封地。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公族们纷纷抱怨,他们不恼怒始作俑者晋献公,却都把矛头对准了富子,说富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公族的叛徒。这大概就是心理学上的螃蟹效应吧。
士蒍适时出现了,煽风点火,终于彻底激怒了公族们,他们集合人马准备讨伐富子。
这时,士蒍又跑到富子家里,通知公族们要来杀他,要他赶快逃走。富子不相信,就命下人打探消息,没想到果然如此,富子无奈只好带上家眷狼狈出奔洛阳。
公族们杀到富子家中,却扑了个空,然后他们看到了士蒍。
“是你放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不怕我们杀了你吗?”公族们群情激愤。
“怕!但我更怕天下人耻笑我不够义气!”士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公族们听士蒍如此说,对他很是钦佩,也不由地自行惭愧,作为朋友的士蒍如此义气,而同为公族的他们却在自相残杀。于是他们放过了士蒍,也不再追杀富子。
士蔿“去富子”的目的达到了,他留在富子家中就是为了阻止公族们对富子的追杀,以避免双方见面后说破自己的诡计。富子的离开使得公族没有了掌舵者,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士蒍的工作更好开展了。且经过这次私放事件,公族们觉得士蒍这人真是君子,对于他更加信任了。
又过了一年,游氏的宗主去世了。
游氏原本是晋侯缗的大臣,后来转投晋武公做了卧底,晋武公最终攻破翼城,游氏一族功不可没,因此晋武公即位后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特将聚城分封给他。聚城是块好地方,公族们都想得到,而晋武公封给他人,还是一投靠者,因此公族们对于游氏心生怨恨。而且晋献公即位后,也对游氏颇为不满,有心收回聚城。
所以游大夫的死给了士蒍实施第三个计划的机会,这是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计划。
士蒍向公族们透漏了国君早对游家不满,“只是国君苦于没有借口,他曾私下跟我说过,如果谁能灭掉游家,聚城就分封给谁!”
公族们对于封地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嗜好,他们闻言后不假思索起兵杀入聚城,尽屠游家。
然后士蒍主动为公族修缮聚城的城墙,把他们都集居中于聚城,说是这样便于形成一个紧密团结的整体!
当时,远在洛邑的富子听说公族们屠杀了游家,连声惊叫:“完了,这下全都要死了!”
果然如富子所料,当公族们齐聚聚城时,晋献公的大军也赶到了那里,而领军的就是有公族挚友之誉的士蒍。
《左传》以短短数语记载这段惨烈的故事,“晋士蒍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这一番大血洗,晋国的四代公族子弟基本被屠杀殆尽。请注意“基本”这两个字,因为有部分亲近晋献公的公族躲过了这场屠杀,如前文我们提到的韩氏。
这一年是晋献公八年,公元前669年。
就这样,晋国从笃信“亲亲上恩”的极端走向了“尽屠公族”的另一个极端,晋献公和士蒍用这种激烈的方式防止了晋国内乱,晋国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走向稳定。
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留下了极为可怕的后遗症,没有了公族势力的制衡,晋国卿大夫势力日益强势,最终六卿专权,最终推动这个春秋时期最为强盛的国家走向分裂的结局。
在清除了公族势力后,晋献公任命士蒍为大司空,主管工程建设,就在他上任后不久,就主持了重修聚城的工程。历经两年,重建工作圆满完成,聚城改名为绛,因为其东南由险峻的中条山环抱,西北是平川和盆地,适合建都,因此晋献公将国都从翼城迁到了这里,绛成为了晋国新的国都。
然后士蒍又接连主持了晋献公两个儿子的城建工作,其中公子重耳在蒲地(在今山西隰县西北一带)筑城,公子夷吾在屈地(在今天山西省吉县境内)筑城。
就在为夷吾筑城的过程中,工人们不小心将木材筑进了城墙,这不是豆腐渣工程吗,公子夷吾就把这件事汇报给了晋献公。
晋献公很生气,派人责备士蒍为什么修得如此马虎。
面对猛人晋献公的责备,要搁别人早已不知所措了,但却难不倒士蒍,因为拨弄舌头是他的强项。士蒍对来人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则忧愁必然来临。没有兵患而筑城,则城池必然会被敌人利用。担任官职而不接受命令,这是不敬;巩固敌人可以占据的地方,这是不忠。没有忠和敬,怎么能侍奉国君?《诗经》说‘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心存德行就是安宁,宗室子弟就是城池,君主只要修养德行而使同宗子弟地位巩固,又有哪一个城池比得上?几年后这里就要用兵,又何必修的那么坚固?”
末了士蒍还赋诗一首:“
孤裘尨茸,
一国三公,
吾谁适从?
意思是狐皮袍子蓬松松,一个国家仨主公,究竟我该唯谁适从?
这就是成语“一国三公”的来历。
来人将士蒍的话汇报给晋献公,晋献公竟没有再追究下去。
难道士蒍仅凭着这样几句话就能打发了猛人晋献公?
事情可没那没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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