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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评书屋 > 白云泪 > 四十 离别的脚步从受伤的心上踩过
 
  信寄出后,苏杰的魂也出了窍,几天都在恍恍惚惚中渡过。她想自己是病了,或许是疯了,心病摧残着躯体,周身软绵绵的气力全无。她强烈想见到陈渐,想知道他收到信后的反应。她支撑着去了学校,就像一个人割舍不下自己刚逝去的亲人,去作最后的吻别。

  暑假中的校园很冷清,教学楼处只有初三级的几个班在补课,寥落的声音,回荡在夏日空旷的校园里。苏杰细心地倾听,辨出了陈渐的声音一一清晰而柔和,还浸着淡淡的哀愁一一听到陈渐的声音,苏杰如见到了渴望已久的亲人,泪流如涌。

  她驻立不动,沉迷于与陈渐的亲近中,回忆着与他在一起的甜蜜,一边设想着他也许会产生的痛苦,一边幻想着他与珊珊将会拥有的美好将来,唯独没有想到她与陈渐在一起一一他们已是不可能拥有共同的将来了。



  她多希望,这段能如此接近陈渐、可以聆听到他的说话的时间,会永运延续下去啊!也许这是最后的一次了。“铛,铛,……”无情的钟声中止了她的怀想,她怕陈渐看到自己,风一样飘向自己的宿舍。她沉迷于这样的情景:也许等她从宿舍出来,看到的将是陈渐与珊珊走在一起。虽然她还会心酸痛苦,却是迫切盼望看到她催生的杰作!

  宿舍里,她大概与激烈的情绪斗争了近一个小时,心平气和走出宿舍,触目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由放慢了脚步:在她要经过的路口,她曾经心碎欲绝的大榕树下,站着陈渐的身影,伛偻清瘦,好像榕树下的幽灵!啊,在这个人群散尽的空旷的午日的校园,能遇见一个人,她应感到温暖喜悦,但这个人竟是陈渐,刹时她只能增长比刚才更大更沉郁的悲哀与荒凉感。

  陈渐凝望着苏杰,呆呆地无望地望着。刚才,他一走出课室,幻觉中苏杰会来学校,这个幻觉引导着他前来。其实,自从收到苏杰的信,他每天都到这儿来徘徊来等待。苏杰的信,带给他绝望,同时也更加深了对苏杰的爱恋,他不愿意失去,他不会放手!而面对苏杰时,他却又没了勇气,只能哀哀地望着。

  苏杰环视一下校园,空荡荡的无人走动,她此刻明白,陈渐是特意在等她的。她感到欣喜,内心也一阵阵的抽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她不停步,也不改变方向,只是放慢了脚步,经由陈渐面前向学校门口走去。她没有正视陈渐,不敢也不忍心。虽时值盛夏,阳光熠熠,万木葱茏,可立在大榕树下的陈渐,却如飘零在严冬中空的一片枯叶,那样的单薄、凄凉、孤寂、哀伤。刹时,一股痛苦、自责、悔恨之情汇成强大的感情之流向苏杰击来!一一陈渐并不如预想中的那样:他不是与珊珊幸福地走在一起!他在哀伤,哀伤分开,绝望决别。苏杰几乎要走上前去,拉着陈渐的手放声大哭!

  经由陈渐面前时,她悄悄斜视了一下,不能不看出,陈渐痛苦得近乎痴呆了。他口中喃喃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或许他根本就没说什么,只是内心装不下这么多痛苦,逼得他的嘴唇不时翕动,以求自救罢了。苏杰从他面前经过的这一刻,陈渐垂着的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多么想上前抓住她的双手,挽留她,挽救这段爱啊!他想告诉她,她的决定是错误的,除了她,他不爱任何女孩;他还要恳请她的原谅,自恋爱来,他让她的心灵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是一个男人不应该的,但他实在是因为爱啊!他甚至想告诉她,他是市高官的儿子一一如果这样能挽回他们的爱情的话。但他最终没有说什么,暴露他高贵的身份获得爱情让他感到耻辱。只有一个痛入肺腑的疑问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怎么,她真的竟这样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么?

  他的眼光,追随着苏杰慢慢远去的背影,失望感也在加在深扩大一一失去这个挽救的机会,就意味着永远地失去了。他想张开嘴,却又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有个塞子塞住,发梗了,干涸哀怨的眼眶顿时溢满了泪水。他失了魂魄似的,望着苏杰缓缓移动着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她到哪儿去,我也到哪儿去,我的心早已交给她了。

  但快到门口时,陈渐的神志忽然清醒了过来,再也没有勇气跟上苏杰。这条通往苏杰家的土路,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令他望而却步。思念中的苏杰的小屋,也成了宫殿,庄严辉煌得令他自觉形秽。——他突然觉得自己周身衣衫褴褛,成为爱的乞丐了!

  苏杰感知陈渐躇蹰地跟着自己,她死灰的心,又燃起了希望之光。如果他并不接受珊珊,如果他痛惜分手,如果他在哀求在挽救,自己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人们流行的说法错了,应该纠正过来一一是好马,就一定回头!她决定违背自己信上的诺言,因为她不愿放弃这段真情,不忍心看到陈渐哀伤。她于是立在门口处等待,等待陈渐上前,就主动向他诉说自己的悔恨。但陈渐并没有继续上前,她站住时,他也同时止步不前了,好像他们是两条永远不能走在一起的平行线。她又完全绝望了,她悲哀地想道:他不是来挽救的,他只是有点痛惜别离罢了。他是来向过去告别的吧?人死后,不是有人来送行来致哀么?她果真心神浮泛得如同一具灵魂出了窍的行尸走肉。

  她木呆呆的,又举步了,他们内心的感触,是那样的哀怨而缠绵,像电力不足下的磁音。

  陈渐驻立原地不动,望着苏杰负着一身的悲痛慢行,他又泪流了,果真如向出行的灵魂致哀一样。他深知,苏杰不忍大步向前,不忍将重步踩踏在一颗受伤的心上。苏杰不回头,但她也深知,那双充满哀痛绝望的眼睛,一直在追随着她!

  “他为何不跟上来,为何不开口啊!”她悲哀地想道,“如果他过来了,一切都还可以挽救的。上帝,为什么不赐予我们力量呢?我们本来可以幸福地走在一起的啊!是天意,还是我们的懦弱?”

  当她越走越远,当她的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断绝时,她又默默地祈求着:“上帝,既然这是你的意旨,既然破镜不能重圆,你就赐他渡过这一关卡的力量吧,就如你给予我力量能浮游苦海之上。”她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法力无边的主宰,能把力量潜移默化一部分给陈渐。在为陈渐担心时,一想到珊珊,她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放心。聪明漂亮,人见人爱的珊珊,她是一定会来安慰陈渐的。是啊,相比于朝气蓬勃的珊珊,自己是那么的衰弱、无助,心疲软得无力再起航,怎能带给陈渐永久的幸福呢?她只希望,陈渐与珊珊——她所热爱又般配的一对,能踩着她枯枝败叶似的躯体,走向美好的未来!

  过几天,在路上偶然遇上王校长,她情不自禁地问及珊珊。王校长很伤感地说:“珊珊她走啦,走了好几天了,我们的乡下太寂寞无聊了。想想吧,她已习惯了广州,怎能在这地方度过一个漫长的暑假呀!”

  刹时,苏杰感到自己做的所谓牺牲,是毫无意义的,更称不上伟大!天地,在她的头顶脚下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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