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娘的身子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个来自渠山村的又聋又哑的乡野妇人，如此的丑陋不堪，会是司马醉儿吗？当日，她是亲眼看着司马醉儿被殓葬的，看着她一日日的溃烂成那样，居然也能起死回生吗？
贺哑妇，司马醉儿！
这两人表面上看去，完全没有任何共同之处，是以这么久以来，狄秋娘从不曾将两人联系到一起过。
如今这般细细一推敲，却只怕是未必了。
司马醉儿入殓之时，已经怀了身孕，算算日子，若是留到如今，与这贺哑妇的肚子却是一般大小了！
“可是，那哑妇如此丑陋，与司马醉儿并无半点相似之处啊？”丫鬟甲道。
“可是，那司马醉儿与进馆之时的曲瑟瑟，长得也不尽相同！”丫鬟乙辩道。
言者无心，闻者有意。
这话听得狄秋娘心中猛然一凛。
她倒是忘了，司马醉儿入馆之时，可是易了容的，难保她不会二次易容，以假死之名来避过旁人的耳目。
她就说，萧成欢怎么会对司马醉儿以外的女子这般关心。
在镜云泊时，便关心过甚，回到别馆，又要将人迎去不归居，若不是她反对，只怕那女子就要成了为不归居的主人了吧？
还是她横加干涉之后， 才住在了楚黎的医馆之事。没想到，竟便宜了她们……
这便是所谓的灯下黑了吧？将人藏宝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她没有警惕，倒方便她们行事了。只是，在这件事情，楚黎担了什么角色？
如果她没有记得，当时提出来将人安置在医馆的，却是楚黎。
狄秋娘眸光猛然一冷，指着丫鬟乙道：“去，将楚黎给我叫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看狄秋娘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不适，不过是寻个由头将楚黎诓来罢了。丫鬟哪里敢耽搁，忙不迭地便领命去了。
“主子，难道楚大夫与此事有关？”丫鬟甲一时未能想通，不解地道：“楚大夫向来对主子忠心，理应不会……”
“会不会，来了便知道了！”狄秋娘淡然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雷霆怒意。
那丫鬟看得，暗暗地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可若那哑妇便是司马醉儿，她又何必弄假死这一出？”
当时萧成欢对司马醉儿如何恩宠，她们旁观者清，司马醉儿百般折腾，将萧成欢视为死敌，萧成欢对司马醉儿，还是一往情深。
约是察觉了狄秋娘对司马醉儿的杀意，萧成欢将不归居护得跟铁桶似的，论安全，医馆又哪里比得上不归居？
莫说两名丫鬟了，便是狄秋娘，也摸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因而，哪怕心中疑心尽起，却仍不敢直接杀去医馆确认。生怕自己误会了，徒惹了萧成欢不快。
便只等丫鬟将楚黎叫来，好方便问个究竟。
那丫鬟奉狄秋娘之令到得医馆之时，楚黎将将从后面药舍回到医馆。
正准备下去歇息，就听到大门处传来扣门之声。
楚黎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光将亮。
他在别馆这许多年，鲜少遇到有这个时辰前来扣门求诊的。心中正疑。且等开门一瞧，却是狄秋娘身边的大丫鬟，不由愣了一愣，道：“可是馆主有事？”
按理，这个时辰，丫鬟理应在狄秋娘身边伺候才是。
那丫鬟朝楚黎屈了屈膝，道：“馆主身子不适，还请楚大夫移步！”
狄秋娘身子不适？先前狄秋娘来医馆之时，那气色红润的，可是半点也瞧不出有不适的样子。楚黎心中狐疑，问道：“如何不适，可是着了凉？”
“先前都好的，就刚刚这一会工夫的事情。”丫鬟垂眸道：“还请楚大夫快些过去才是！”
楚黎不疑有他，便道：“姑娘稍等，待楚某取了药箱，即刻随姑娘同去。”
丫鬟怕狄秋娘等得急了，恨不得楚黎连药箱也不必拿了，左右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戏做全套，总归不能在她这里，让楚黎知晓了狄秋娘对他起来疑，此番叫他过去，不过是质问查询罢了。
丫鬟只将头垂得低低的，半点不敢抬起。引着楚黎往云院方夏疾步而去。
天光将亮的时辰，浔阳别馆经了一夜的繁华，此时却是寂静一片。
一路上，只有楚黎与那丫鬟踢沓的脚步声，在晨光中回响着。
云院中，狄秋娘端座大堂之上，一手托额，神情沉郁，已然等得久了，脸上颇有了些不耐的样子。
楚黎一进大堂，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狄秋娘的面上。除了那一丝不耐焦躁，并没有其他不适的样子。
楚黎定了定神，朝狄秋娘道：“楚某见过馆主！”
狄秋娘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楚黎吃不准她的意思，心中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恭敬地问道：“馆主可是身子不适？”
言罢，便作势欲上前替狄秋娘把脉。
狄秋娘倒也不拒，任由楚黎号脉。
与意料中一样，狄秋娘的脉相，除了跳动稍快了一些，却强劲有力，并无旁的症状。如此看来，所谓的身子不适，显然不过是借口罢了。
狄秋娘在生气！
可自从司马醉儿死遁之后，没了司马醉儿在不归居，狄秋娘的情绪明显地较以往要欢快了许多，虽然平时依旧严厉，却鲜少发怒。
今日这丝怒意，却又从何而来？
楚黎反应过来，心中暗暗起疑，面上越发的小心，细细地把着脉，道：“馆主可是近日不曾休息好，楚某瞧着，馆主有心些心急上火！”
狄秋娘冷笑一声，道：“如今在这别馆之中，本座身边尽是些牛鬼蛇神，也不上火么？”
这话里有话，暗指之意太过明显。
楚黎心中了然，这显然指的便是自己了，却只作不知，只道：“待楚某开两剂那护肝排淤之药，服上几日，败败火，再好生歇息，不日就痊愈了！”
只是楚黎的神情委实太过淡定，狄秋娘从中，竟瞧不出半点异色。
狄秋娘神色微闪，也不点破，只道：“多谢！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平日里还要看诊，又要替公子照看恩人！”
若是平时，狄秋娘这般提及，楚黎自不会有半点疑心。可今日里，狄秋娘假托有恙，将他诓来云院，说一副藏着掖着，婉转打探的样子，委实太让人起疑。
楚黎便留了个心眼，道：“算不得辛苦，医馆有馆主你使的药童帮衬，省了我不少事，恩人那边，有红绡姑娘在，更用不上我，那女子虽又聋又哑，好在安份，我除了按时给她请个平安脉，连话都不必与她多说半句，只管将药交给红绡姑娘便可，更谈不上辛苦！”
狄秋娘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我估算着日子，这哑妇也快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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