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众生渡佛
“原来是只黄妖。”
深夜京城的北门处，老板身穿一件暗红色长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望着空荡的街道，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好像散发着朦胧的光晕，老板面无表情，平静的说道:“难道还要我出手抓你出来吗？”
街角的拐角处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穿丝绸锦袍的年轻男子。
“你是什么人？”黄妖看着面前这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男子，他完全察觉不到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不是今夜遇到，恐怕会把他当做凡人家的富家公子。
“你窃取了此国皇室一成龙气，怎么？小小黄妖也妄想跃居九天化龙吗？”老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平静的问道。
黄妖冷哼一声:“阁下想要拦我吗？”
老板道:“你窃取龙气，坏了规矩，如果我没遇到也就算了，既然遇到了，也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说着缓缓抬起了右手。
黄妖只感觉整个皇城仿佛活了过来！从一座建筑变成了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一种恐怖而又莫名的力量将他束缚在原地，天地间仿佛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这股力量随着那个人的手势，化作一股恐怖的力量即将将他碾碎，就连自己的灵魂与元神都在痛苦的挣扎着！
“前辈等一下！手下留情前辈！”
一声佛唱从远处响起，老板望去，一个光头的小和尚从远处跑了过来。
“前辈手下留情！”小和尚跑到老板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老板看着这个小和尚，小和尚有种瞬间被看透的感觉，包括自己此时心中所想的一切，就连自己的灵魂都暴露在那个人的眼前，不过小和尚没有任何异样，眼神清澈，坦然的面对着老板。
“你要救他？”老板平静的问道。
小和尚摇了摇头，道：“小僧不是要救他，是要渡他。”
“如何去渡？佛法？”
“佛法是舟，僧人是㰏，世人才是那摆渡人。”
“既然世人才是摆渡人，那坐于舟中，手持船㰏，去往何方还不是世人自己决定。”
“可是茫茫苦海，若是没有舟与㰏，岂不是一生都在苦海中争渡沉沦？所以小僧只是把舟与㰏赠予世人，不论去往何方，总好过在苦海。”
老板点了点头，道：“有理。”
小和尚道：“前辈可否放他一条生路？”
那只黄妖虽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但是见有望求生，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渴求的神色。
老板看了一眼黄妖，道：“我若是收手离开，凭你这小和尚是制不住他的，若是他心存杀机，恐怕我离开的那一刻就是你命丧之时。”
小和尚笑着挠了挠头，开心的笑道：“前辈放心，龙虎山的老天师给小僧看过面相，说小僧不是短命之人。”
老板道：“你们佛家不是都爱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小和尚摇摇头道：“师父说小僧年纪还小，还不能入地狱。”
“这话倒是没什么错误。”
老板放下了抬起的那只手。
黄妖立刻感觉周身一松，束缚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不见，他从未感觉死亡离自己那般的接近，仿佛已经拥抱住了自己，重获新生的身子立刻瘫软下来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看向那小和尚的目光有些复杂，而看向那身穿暗红色长袍男子的目光中则是无限的敬畏与恐惧，他从未感觉到过如此可怕的存在，仿佛生死只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即便是他面对妖族那几位传说级的妖王也没有过这般感觉。
小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老板没有再去看那黄妖，转身离开之际，道：“你这样的和尚，人族可以多一些。”
小和尚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懂前辈说的这句话了。
......
老板的思绪从回忆中收了回来，深吸了口气，撑着伞走在雨夜中，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看起来有些孤单。
紫檀在酒吧里自己一个人看着店，今天实在是让他有些惊讶，从他来到这个地方跟老板学习摄灵者的能力开始到现在也有快一年了，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老板离开过这间店，今天竟然出奇的让他在这里看店，然后自己随便打了把伞就出门走入了雨中。
紫檀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家族那边传来的近些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普通人是无法知晓的，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就是自己身边的日常而已。
忽然一条末尾的消息略微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肉体凡胎的老和尚死了，虽说是肉体凡胎，但是却也勉强算是个修炼者，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点，但就凭借着这一点点，这个老和尚就活了三百多年，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不过这不是他最出名的地方，他最出名的地方是三百年来一直在追着妖魔鬼怪满世界跑，却从未真正的降服过妖魔，也从未捉到过鬼怪，唯一比较厉害的就是嘴皮子，与人论道佛法还从未输过。
本来这样的人是不会引起紫檀的注意的，毕竟这个世界很大，奇人怪事常常发生，只不过他记得有一次自己的祖爷爷在提到这个老和尚时，眼中流露出过敬佩的神色。
以他祖爷爷的身份地位，他可从未见过祖爷爷对谁有过任何敬佩，当然除了老板。
不过也只是稍微注意下而已，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H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是一座高架桥突然坍塌，现在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不过有人说亲眼看见一个老和尚在桥塌下来的瞬间将好几辆原本应该被压在桥下的车给扔了出来，车里的人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可是那个老和尚却被压在了桥下面，头破血流，眼看是活不成了。
许多人都站在被封锁的外围，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其中以媒体记者居多，不过人们都没有发现，越是靠近那个地方就越是感觉到寒冷，而且是一种浸入灵魂的阴冷，现在虽然不是夏天，但也刚刚立秋而已，许多人还在穿着单薄的衬衣，感觉到寒冷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人在离那座坍塌的大桥不远的地方震惊的看着眼前普通人看不到的一幕。
他们是受命于国家的修炼者，行走在黑暗中，处理着各种用科学无法来解释的事情。
在那大桥坍塌的废墟上，老和尚的尸体早就被挖了出来，尸体静静地躺在废墟上，身上的血迹早已被擦净，身上破烂的袈裟也被法术清理干净，老和尚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路上走累了躺在一个地方休息。
然而这还不是让这几个人震惊的，真正让这几个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老和尚的周围，有万鬼朝宗！
数之不清的鬼怪盘坐在老和尚周围，双手合十，默诵着经文，丝毫不在意身为鬼怪这样做的代价。
除此之外，还有几尊身形巨大的妖魔，盘坐在那里低头诵经。
未能幻化成人形的妖兽，散落在各处，强行扭转着自己的兽躯，学着人类盘坐的样子，双手合十，以及许多人类修炼者，而且还有许多的妖魔鬼怪和人在陆陆续续的赶来，他们每一个都是悄无声息的到来，于沉默中找寻一个位置盘膝坐下，默默的在心中诵着经文。
“死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人？”被安排来负责这里的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组织上有什么指示吗？”
“命令上说让我们封锁这片区域，只要不让普通人接近这里就可以了，其它的让我们不要管，等着就行。”
“这么大的事情就只是让我们等着？”
要知道，这里聚集的这些妖魔鬼怪，一旦发生暴乱的话可以轻易的毁掉这座城市，甚至其中的那几位妖王，魔王，鬼王，还有强大的人类练气士，都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足以毁灭一座小型城市的恐怖存在！
这里发生的事情可以瞒得住普通人，但是对于那些从不在世人面前显现的修炼者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年轻人们不解，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些妖魔鬼怪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最不可能的事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些关于死去的那个老和尚的事情。
曾有人言，这世间若当真有佛，那么一定是那个老和尚，若是老和尚不是佛，那么世间无佛，若世间无佛，那么有了老和尚后，那这世间从此就有了佛。
这时，一名老者从远处走来，他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一样，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中山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群妖魔鬼怪当中，随便找了一个位置，盘膝坐下，低头默默的诵经。
负责这片区域的那几个人在看到那名老人的瞬间震惊到了极致！
“那是！”
“怎，怎么可能！”说话的那几个人嗓子都变得沙哑了。
那个因为那个老人是组织中的大长老，除了组织的首领与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之外，再也没有人比这个老人更强大或者更具有权势了，可以说是这个国家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名副其实的三把手，坐在他右边的是一个最低等的野鬼，前面是一头还没有化形的牛妖，其它的都是最低等的妖魔鬼怪，可是他现在却像是这些众多的诵经者中最普通的一个一样，只是一个虔诚的送佛者。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一个人忍不住再次喃喃自语的问道。
只是这次有一个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们在渡那和尚成佛。”
老板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天空中下着雨，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包裹。
他们像是没有发现老板一样，等老板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好远才发现了老板的身影。
“你们看！”
“那个人在打着伞？”
到这里的不论是妖魔鬼怪还是人都没有打伞的，哪怕天空中下着朦胧的小雨，好似天泣，天空在为某人的逝去而落泪。
老板穿过在打坐的妖魔鬼怪，走到老和尚身边。
“我见过所谓的佛。”老板看着老和尚的尸体缓缓的说道：“我信佛法不信佛，信你不信佛法。”
老板手中的包裹离开他的手，缓缓的漂浮到老和尚的尸体上方，包裹自行打开，醇正祥和的金光从包裹中散发出来，那是佛光，离得近的妖魔鬼怪在被这光芒照耀到的瞬间，身体感到一阵刺痛，体表像是被灼烧一样冒气青烟，仿佛在这佛光的照耀下将要灰飞烟灭！
可是他们依然没有动弹，而是抬起头睁开了眼睛看向那只散发出佛光的包裹，心中诵经未停，眼中含泪，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
包裹脱落，露出一件袈裟，缓缓的漂浮着，在老板的一声叹息中披到了老和尚的尸体上。
一粒粒金色的光点从在此诵经的众生身上浮现，缓缓的汇聚到老和尚的尸体上空，那是众生虔诚而又纯洁的愿力，众多的愿力汇聚，在尸体的上方凝聚成了一道光影。
披上袈裟的尸体化成了灰烬，只剩下一颗如稚子拳头大小的光团被袈裟带着融入到了那道金色的身影中，在这光团融入的瞬间，那道光影缓缓的化成了一尊盘膝而坐的佛，那佛的面容正是那死去的老和尚的样子。
佛目缓缓的睁开，他虽身死，但魂还在，他清楚的知道在自己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看着周围盘坐的那些面目狰狞憎恶的妖魔鬼怪，老和尚缓缓的露出了笑容，仿佛初生的稚子，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这个世界，看到的是那山花烂漫，露出的纯真的笑容。
“小秃驴你有病吧！”
“秃驴你烦不烦！要杀要剐随你便，别再跟着我了行吗？”
“臭和尚！我只不过偷了只鸡，世上那么多恶人你不去渡，为何偏偏跟着我！”
“秃驴！”
“秃驴！”
“老和尚你给我滚远点！”
“我是妖啊，和尚你为何救我？”
“我这般杀戮之人，怎会有回头的机会？”
“和尚。”
“大师。”
“佛在人间，不在西天！”
几百年间的一幕幕瞬间在老和尚的眼前闪过。
“阿弥陀佛。”老和尚诵了一声佛号，看向老板，目光清澈道：“前辈，原来不是佛渡众生，而是众生在渡佛。”
老板点点头，道：“去见见你们的佛祖吧，把你的佛告诉他。”
老和尚看了看周围，众多的妖魔已经被他成佛的佛光灼烧的体无完肤，摇了摇头笑道：“我的佛，不在那里。”
老板轻轻的传出一声叹息。
老和尚低头闭目，身影开始化作点点的金色颗粒，散入周围那众多的妖魔鬼怪身体中，它们被佛光灼伤的身体开始恢复，身上竟然也有丝丝缕缕的佛光缠绕。
“如此，方成真佛。”老和尚在世间留下了最后一句言语，佛陀金身彻底化作无数的金色颗粒，消散在了世间。
无声的哭泣在心底响起，泪水划过每一张脸庞，无名僧人化佛，在众生心中永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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