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特殊时期,总会因为那难挨的疼痛而产生自我怀疑——为什么我要被生出来?为什么我是个女人?为什么别人不痛?
为什么偏偏是我?
方辰也这么想了,然后迷迷糊糊间,她终于得出了一个悲观的结论:
因为她做错过很多事——就连出生都是错误,所以老天爷要惩罚她。
因为她伤害过那个男孩,所以男孩长成了男人,也回来惩罚她。
痛吗?很痛。但其实也没那么痛。
方辰还能忍。
毕竟更痛的她都尝过。
但是那年,男孩最后还是回过头,伸手抱住了她。
这一次呢?
他……还会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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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痛不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国庆假期之后的周一,揣着满腹心事的方辰在看到童朗时,慌乱之下竟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男孩第一时间冲过来,护住了她。
“不痛,没摔着。”方辰垂着头,“我脚已经好完全了。”
“那、那就好。”说着,童朗赶紧松开了搂着女孩的手。脸则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欲言又止好几下,他终于开口:
“那个东西,你……看到了吧?”
这会儿是早自修后的课间,楼道拐角处没什么人。
看着女孩的脸,男孩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于是他轻咳一声,心虚地将头别了过去。但耳朵却还在竖着等方辰的回答。
“我看到了。”方辰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
此时,她的眼神看着别处,平静而空洞,就连声音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童朗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他局促不安地挠着后脑勺,又问道:
“那、那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方辰说着抬起了头,盯着童朗,一字一句:“我觉得,咱们还是继续做朋友,比较合适。”
“朋友?”童朗一把拉住要从他身边走过的方辰,“你是认真的?我做错什么了?”
方辰背对着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你没有哪里不对。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我······我没办法说。”
“这算是什么话?方辰,你是不是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为所欲为?这样若即若离、时冷时热的,好玩吗?有意思吗?”
童朗一脸不可置信。
“对不起。”
面对他的这一连串的疑问,方辰想开口,却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她只得用力甩开男孩的手,逃也似的跑回了教室。
楼道上,童朗将拳头攥得很紧很紧。
明明才过了几天,为什么一切都不对了?
到底是哪里错了?
男孩想发泄,想大喊,想锤烂周围的一切;但他很快就却发现,这茫茫天地间,自己的一腔怒火,竟不知该往哪里倾泻。
下午最后一个课间,邢觉非突然出现在了高二(二)班门口。
“拿去。”少年冷着脸,将一袋零食递到了方辰眼前,“我不知道你宿舍是哪一栋,只能送到这里。”
方辰冷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儿吃?
是不是还要问她,甜不甜?
女孩很想拍开这人的手,但最后,她还是接了过来。
正准备回教室,邢觉非却在身后叫住了她:“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方辰脚步一滞。
回过身,女孩歪着头对少年抿了抿嘴,表情有些懊恼。
“呀,还是被哥哥看出来了呢······”她语气无奈。
“是谁?”
“是……”
方辰走到邢觉非面前,拽着这人领子,将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
看着邢觉非脸上的那抹惊愕之色,方辰的心里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笑吟吟地又看了这人一眼,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再没回头。
此时的童朗,人趴在桌上,一双眼睛却死盯着窗外。
他们刚才……挨得那么近。
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吗?
童朗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发现邢觉非依然没走——他还在看着教室里的某个女孩。
而少年的手腕上……正戴着一根黑色的编织手绳。
“不用嫉妒哥,你也会有的!欣欣都和我说了,方辰给你编了个黑颜色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送你跟前了,不要都不行!嘿嘿。”
假期最后一天,金丰来找童朗踢球时,是这么说的。
童朗在心里摇头:金丰啊金丰,看来……你和毛嘉欣都会错意了呢。
当然,他自己也会错了意。
很多东西,也许从头到尾就不是为他童朗而准备的吧?
但为什么仅仅是会错意,就能让人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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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天都要塌了!”某个晚自习前的空档,毛嘉欣走进教室,一把将方辰手里的书抽了出来,急急说到。
“天塌了有你替我顶着。我个矮,我不怕。”
说着,方辰又从抽屉里拿了本书出来,继续淡定地翻看。
毛嘉欣气得是咬牙又跺脚,偏偏毫无办法。
最近这段时间,方辰就一直是这么个状态——她不喜不悲,无波无澜;只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做试卷。吃饭、睡觉、挤痘痘。
每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来回跑着,简单而机械,无聊又淡漠。
看着她这副道姑做派,毛嘉欣翻了个白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方辰就往楼道尽头的窗户跑去。
窗外的足球场上,童朗和金丰正跟着球队在集训。而王思纤则拿着瓶水,坐在场边对着童朗时不时喊着什么;每当训练间隙,女孩就会殷勤地将水递过去,虽然试了好几次,都被这人都婉言谢绝了,但她依然不死心,继续蹲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还愣着干嘛,快下楼去啊!鸠占鹊巢了都!”
毛嘉欣说着就要拉住方辰往楼下去,方辰却轻轻甩开她的手:“这有我什么事?我回教室做题了。你自便。”
“你!你就不怕童朗被这个王思纤抢走了?”毛嘉欣恨不得拍她脑门儿一下。
“谁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方辰大步回到了教室。
“邢-方-辰!”
毛嘉欣气得跳脚:这方辰和童朗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个外人都要急死了!
其实毛嘉欣不知道的是,方辰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但她经常躲在被子里一哭就是半宿——那种逼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极压抑的哭。
因为方辰没地方宣泄。
她羡慕文珈,打架输了,可以在家里哭,因为她有爸爸妈妈——哪怕他们也帮不上忙;
她羡慕毛毛,在南江住不惯了,吃不好了,可以在电话里哭,因为她有爸爸妈妈——哪怕他们已经不住在一个家;
她也羡慕邢觉非,这人不想理会自己时,就可以随时随地甩脸色,没人会去责骂;等他想理会了,也可以为所欲为地来干涉她、威胁她。
他料定了方辰不会反抗。因为他有爸爸妈妈,邢家是他的家。
但邢家不是方辰的家,所以她没地方哭——当然,她以前可以在童朗面前哭,因为少年乐意宠她。
但是童朗······
方辰想起这人,眼泪汹涌:如果他真和王思纤在一起了,自己能坦然面对吗?
可就算不是王思纤,以后童朗的身边也会有李思纤,刘思纤吧?他这么好,肯定会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然后和她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那方辰自己呢?
估计会变成童朗在无聊生活中,午夜梦回时想起的笑话——男人会笑自己年轻时的痴傻和愚蠢;会笑自己,曾跟一个不懂珍惜的女孩玩真的。
思及此,方辰没忍住从嘴里溢出了一声呜咽。
对面床上的毛嘉欣,默默睁开眼,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没爸没妈的孩子,总是比别人苦些,也能忍些。
难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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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觉非又去找了几次方辰。
可她回寝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
“对不起。”少年站在路灯下,低头看着女孩,“文珈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我没搞清楚,乱发脾气了。”
如果不是文瑜来道歉,邢觉非根本就不会知道,在闻澜山的那天方辰居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而这委屈,有一半都是他给的。
“哦,没关系。”
方辰淡淡应了声,表情既没有很介意,也没有很不介意。
这神情,看得邢觉非心里发慌。
但少年在心底,还是不想承认自己也做错了其他。
而且将错就错,也不是每次都会变成一错再错的——起码,方辰最近没跟那个人来往了。
这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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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但她没想到,后面这半个月里,她的心居然死了一回又一回。
“你们听说没?那个五班的王思纤直接在校门口把童朗给堵了!然后硬是一路跟到了人家家门口呢!”
“啊?怎么我听到的版本是童朗非要送她回家诶?”
“天哪,快听广播!这是王思纤在说话吧?‘想把这首歌送个一个特别的人’······我去,这也太明目张胆了!谁不知道她是要把这歌送给童朗啊!哈哈哈!”
“这是王心凌的《爱你》吧?说真的,她确实比王心凌还会发嗲,这歌倒很适合她拿来表白呢。”
“我昨天又看到王思纤给童朗送水了,童朗这次居然喝了!你们说,他俩不会是真的在一起了吧?”
“那邢方辰呢?班里之前还传过这两人的绯闻呢。”
“‘昨日黄花’懂不懂?人无千日好,往事莫再提啦!”
“哎,本班的帅哥资源严重流失啊!我得去外班拐一个回来!不然亏了!”
······
这些话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方辰的心,她避无可避,也躲无可躲。女孩只希望能找个地方让她安静地想念,然后慢慢遗忘。
但就连这些······都成了奢望吗?
陷入抑郁的方辰,开始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迟钝——她听不懂毛毛说的笑话,也读不懂这人担忧的眼神;她变得像个机器人一般,只知道不停学习、拼命做题,一度变成了晚自习结束后,二班走得最迟的那个人。
戴上耳机,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关掉灯光,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她躲在那里,就不会痛了。
可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态。
终于,在某个午后,王思纤又一次在楼道里堵住了方辰。
“你就帮我最后一个忙吧。这个······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亲手给他!”说着,王思纤将一个手绳递到了她手上。
黑色的手绳,和方辰最初准备送给童朗那个,一模一样。
真是讽刺!
方辰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能开口。
她默默地将手绳收下,紧捏在手里,让绳结深深地刺进掌心。
嗯,一点都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佛系码字,用爱发电。
邢觉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十六岁不到的方辰在痛苦中认清自己在邢家的地位……这个伤害还是很大的。
没爸没妈的孩子,很苦,所以也是真的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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